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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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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陸時冬到縣城承德書院找張又新,對方帶他到飯堂吃飯。

陸時冬路上吃了餅子, 還不餓。

張又新只好帶他去藏書室, “這裏是書院的藏書。學子可以勉強借閱。”

他笑著道, “上次我帶給你的那幾本書就是從這裏抄錄的。”

陸時冬看著這一架架書冊很是眼饞。

張又新帶他進去,“我也不知道你想看哪些書,你先挑出來, 等我下了課, 就過來借閱抄下來給你。”

陸時冬擺了擺手, “此事先不急。”他左右看了看, 拉著張又新到背靜處, “昨天你家遣了媒婆到我家提親, 這事你知道吧?”

張又新耳尖通紅, 輕輕點了下頭,“從你家回來後,我總算明白書裏所說的知慕少艾是什麽滋味了。陸賢弟, 你以前問我想娶個什麽樣的姑娘。我一直沒有概念。但是現在我有了清晰的念頭,我想娶你妹妹這樣善良溫柔的姑娘。”

陸時冬緊皺眉頭, “你姨娘也同意?”

張又新楞了一下, “前幾天,我爹回來祭祖。我親自稟告的他。”他又多解釋幾句,“我的婚事, 我姨娘做不了主,做主的人是我爹和嫡母。你也知道我嫡母根本不管我。”

陸時冬見他想得周到,原先有些不情願的心也開始動搖了, 只到底有些不自在,“你會待我妹妹好嗎?我小妹心思單純,不懂得大戶人家的道道。我怕她適應不過來。”

張又新無奈苦笑,“陸賢弟,你又不是沒去過我家。你真的覺得我們家是大戶人家嗎?”

什麽樣的大戶人家只有幾間瓦房,連祖田都沒有呢?

他們家所有東西都是嫡母帶來的,除了張家莊的祖宅和五十畝良田以及他爹身上的功名,其他寫的都是他嫡母的名字。

根本就沒他什麽事兒。他很清楚這些。

陸時冬有些尷尬,擔心對方覺得自己冒犯,他忙解釋,“你這樣挺好的。真跟你嫡母住在一起,日子未必有現在舒坦。”

嫡母看庶子少有順眼的。遠著些就挺好。

張又新笑著點頭,開始打探他們家的口風,“陸叔和陸嬸,他們對我有沒有什麽不滿的地方?”

陸時冬想起自己極力反對的事兒,有點不自在,岔開話題,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,“哎呀,這書不錯。”

張又新:“……”

陸老頭一連好幾日都沒有出海,他特地到張家莊找人打聽張家的情況。

張家是名副其實的好人家,張家老爺每隔一年都會回鄉祭祖,還會出錢辦族學。

張又新能考上秀才,也多半是比小四早點啟蒙,多讀了幾年書的緣故。

陸老頭對張家很滿意。

回來後,親自問了女兒的意見。

陸時暖已經由一開始的驚訝,到後來的憧憬。

哪個少女不懷春,她自然也想找個俊秀的少年相伴一生。

她從小接觸的人當中,最熟的就是家人。

如果非要在她認識的人當中選一個類型當她相公。

她絕對不會選大哥二哥這樣的漁民,且不說朝不保夕,就說他們時不時叱罵媳婦,她就很不喜歡。

三哥這樣的,爹娘都管不住,就更不用指望其他人了。

只有四哥這樣飽讀聖賢,知禮懂禮,不隨意打罵人,才是她夢寐以求的對象。

陸時暖點了頭。

陸老頭想到張家的情況,向女兒許諾,“你放心,張家給的彩禮,爹娘一分不留,全給你帶回去。”

紅樹村有不少人家嫁閨女,都會留一半彩禮,當然也部分人家全留的。很少有一分不要,全讓閨女帶走的。

陸時暖知道自家條件不好,勸道,“還是留一些吧。四哥還要考科舉呢。”

陸老頭斬釘截鐵道,“不行。女人的嫁妝是底氣。多些錢財傍身總比少些好。”

陸家這邊很快給柳媒婆答覆。

臘月初八,張老爺一身八成新藍色雲翔直襟長袍,帶著張又新正式過來提親,震驚整個紅樹村。

張老爺的大名附近幾個村子都知道。他可是最近幾十年來離唯一一個考上舉人的老爺,聽說在府城當了官。具體什麽職位,他們不知道,但是能當官,就很了不起了。

沒想到他居然會向陸家提親,為的是自己的庶子。

農村人不懂得什麽叫庶子嫡子。在他們心裏,庶子也是自己兒子。

張老爺給兒子娶門第這麽低的人家,有點門不當戶不對的感覺。

無論別人怎麽想,陸家收了張家的定親禮。

陸家當場許諾會給陸時暖五十兩銀子的嫁妝。

村裏人聽到都覺得陸老頭這是下了血本了。娶個媳婦也不過二十兩,嫁女兒居然倒搭五十兩。這還真是高攀啊。

圍觀的百姓說什麽的都有。不少人說陸老頭太傻了。

好不容易攀上高親,不想著撈好處,居然倒貼。

也有人說陸老頭才是真精明。有個當官的親家指點功課,陸四郎的秀才功名等於板上釘釘。

在眾多百姓及媒人的見證下,張老爺和陸老頭互相寫下定親文書,而後交換,這門婚事算是定下了。

結婚正日定在明年六月六。

從這日開始,陸婆子便不讓陸時暖出去趕海,而是留在家繡嫁妝。

一眨眼過了十天,天越來越冷,海邊結冰,陸家人不再趕海,打算進城賣海貨。

這些海貨都是攢的稀罕貨,平時賣不上高價。只有過年時,價格才能提一些。

陸時秋趕著小毛驢帶他們一起去。

陸老頭,陸婆子和陸時夏三人去東市擺攤。陸時秋和二丫是在縣衙斜對面的空地表演雜技。

到了年底,進城買貨的行人特別多,不少人停下來觀看。

這些給的賞銀不多,多是一文,兩文。但架不住人多。二丫表演了一上午,也掙了有三四百文。

他讓二丫把大缸扛到腳店。

回來的路上,二丫傻不楞登地看著他,“吃!”

每次表演完,他都要給二丫買好吃的。有時候是肉包子,有時候是糖,有時候是鹵鴨腿。

陸時秋指著顧家飯館,“待會爹帶你去這家吃。”

二丫這會倒是聽懂了,主要是這家酒樓的飯菜太香了,她每次都會駐足很久,陸時秋哪肯帶她進這飯店吃飯,所以每次都把她拉走。現在見他指著這地方,二丫歡喜得直拍巴掌。

陸時秋帶著二丫到東市。

快過年,大多數人家都舍得給家人做好吃的,圖個好意頭。

陸老頭帶來的魚幹賣了一大半,他們心情格外好。

“爹,我請你們吃好的。走!”

陸老頭抽著旱煙,“吃啥好的。縣城東西那麽貴。你去給我們買幾個饅頭吧。我把剩下的這些魚幹給賣了。”

陸時秋把剩下的魚幹全扒拉到袋子裏,“爹,今年大家手頭有錢,你這些東西不愁賣。聽我的吧。”

陸老頭想想也是。今年比去年好賣多了。客人也沒有為了一文兩文就討價還價半天。

三人跟在陸時秋身後。

他們經過一家包子鋪,陸婆子想起家裏幾個孫子好久沒吃肉了,停下來問,“夥計,肉包子多少錢一個?”

夥計拿著棕葉,笑著回答,“三文錢一個,您要幾個?”

嚇得陸婆子連連擺手,“這麽貴?我的老天爺,一斤肉才十七文,你這一個包子還沒半兩肉呢。賣這麽貴,搶錢吶?”

夥計臉上的笑容都快撐不住了。

陸時秋覺得丟人,立刻攏著親娘的胳膊,“娘,兒子請你下館子。”

陸婆子胡亂點頭,嘴裏還嘟噥,“太貴了。”

她身後的夥計一臉鄙夷,“肉包子都吃不起,還下館子。唬誰呢。”

陸時秋帶他們走到一家飯館門口。

這飯館一看就很有檔次,往來的客人都是穿著錦衣長衫。

陸老頭捏著煙袋鍋子有些猶豫,在他身後喊了一聲,“老三,你……”

陸婆子也趕緊把人拉住,“老三,你幹啥?咱能進這種地方嗎?這裏的菜是咱能吃得起的嗎?”

這孩子是不是瘋了?這店一看就便宜。裏頭小二穿得比他們都好。

陸時秋咧嘴笑,“這次我請你們吃。”

就算是他請客,陸老頭也舍不得,他的錢也不是風刮來的。別以為他沒見過賣藝,喊得嗓子都啞了。還有二丫頂著那麽重的大缸在腦袋上轉,他看著都眼暈。

這份辛苦錢不比出海來得容易。

陸時秋架著他爹的胳膊,“爹,你辛苦半輩子了,你兒子我想孝敬你一回。”

陸老頭還是不肯,在門口跟兒子來了拉鋸戰。

就在這時,站在門旁的小二看見了,臉上掛著笑,熱情邀請他們,“幾位是來吃酒的吧?”

被小二看到了,陸老頭也不好意思再拉拉扯扯,只能任由陸時秋拽他進去。

幾人到大堂坐下,陸時秋笑道,“給我們來六樣你們店最拿手的菜。”

小二剛要喊,陸時秋突然想起一事,“對了,你們店的爆炒蛤蜊不錯,記得上一盤。”

陸婆子急了,“你唬啊,咱家那麽多蛤蜊吃不完,你下趟館子,還點這菜。”

陸老頭和陸時夏也覺得沒必要點蛤蜊。

陸時秋笑著安撫他們,“他們店的爆炒蛤蜊做得特別好吃。你們嘗嘗。”

陸婆子有些無語,蛤蜊再好吃,不也是蛤蜊嗎?還能是旁的味兒?

陸時秋沖小二點了下頭,對方沖著櫃臺喊了一嗓子。

三人拿陸時秋沒法子。點都點了,拉拉扯扯也不像話。

陸婆子湊到陸時秋面前小聲道,“咱就五個人,你點那麽多幹啥?多遭禁東西啊?”

小二給幾人滿上熱湯,“這是紅茶,你們喝點暖暖身子吧。”

陸婆子大睜著眼,“哎喲,我的老天爺,你們居然拿紅茶招待我們。”她抖著嗓子問,“這不會收錢吧?”

其他客人聽到她的叫聲,全都尋聲看來。

小二楞了一下,臉上也沒有嫌棄她大驚小怪,搖了搖頭,“不用不用。”

陸時夏被這麽多人打量,有些不自在,扯了下親娘的袖子,“娘,你小點聲。”

陸婆子也察覺到自己丟人了,臉上訕訕的。

菜端上來,每一樣看著都可以用色香味濃來形容。

這還是他們頭一次來這麽貴氣的地方吃飯呢。

瞅瞅其他客人的穿著打扮,用餐時細嚼慢咽的動作,就可以看出他們出身肯定很好。

於是他們也不自覺放慢動作,哪怕再好吃,也只敢眼睛發亮,速度加快,不敢咋咋呼呼。

但二丫就不一樣了,她動作飛快。就差上手抓了。風卷殘雲般,把盤子的底子都舔得一幹二凈。

要是以往,陸時秋還知道勸勸二丫,但他現在忙著品嘗這些菜肴。

他之前做過一回菜不假,可家裏的調味料只有簡簡單單幾樣,而這些菜的調料,他吃都沒吃過,怎麽可能分辨出是哪些調料。一時之間,有些麻爪。

周圍人看著這小丫頭驚人的食量,一個個全都驚呆了,筷子掉在地上,也沒發現。

更有不少人,看著她猛咽唾沫,不自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,只是看著她吃,就覺得餓。

陸時夏拍了拍親爹的胳膊,示意他看向四周。

陸老頭老臉通紅,幹笑兩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,他想讓老三管管二丫,拍了下老三胳膊,沒動靜,一扭頭才發現對方正慢條斯理嚼菜。

陸老頭只好沖二丫道,“慢點吃。”

二丫哪裏肯聽他的話,動作反而更快了。

不過她吃得快,卻也沒浪費。每個菜都砸得幹幹凈凈。

陸老頭心裏湧起一陣心酸。都是他這個一家之主沒用。連讓孩子吃頓好的都辦不到。

六個菜,除了陸時秋最熟悉的那道爆炒蛤蜊,用的調料都是他往常見慣了的。剩下的陸時秋根本分不清。等他回過神來發現桌上的菜全吃完了。

二丫面前堆了小山似的貝殼等物,他微微皺眉,看了眼其他人,“爹,娘,你們吃飽了嗎?”

陸老頭嘆了口氣,他光顧著勸二丫了,哪還顧得上吃飯。

陸婆子心疼得直抽抽。這麽一桌好飯好菜,她就嘗了個味兒,全被二丫一個人造沒了。

陸時夏倒是知道機會難得,趁爹娘勸二丫的時候,自己撈了些菜,吃得肚子鼓鼓的。

陸老頭心疼錢,點了點頭說,“吃飽了。”

陸時秋起身去櫃臺接賬,陸婆子忙跟了上去。

顧永伯正好也在,兩人之前就認識,顧永伯還主動給他抹了零。

即使如此,陸婆子還是不可思議地瞪著對方,“啥?八百四十文?你搶錢吶?”

這一頓呲把顧永伯都弄懵了。

陸時秋窘得臉一下子紅起來,忙把人拉住,從懷裏掏出錢袋子,遞了過去。

顧永伯收完錢,笑瞇瞇道,“歡迎下次再來。”

陸婆子出了店門,嘴裏不停抱怨,“還下次再來?這麽貴,誰還來啊?”

陸時秋嘆了口氣,往前走了幾步,有個賣包子的門店,買了四個大肉包。給爹娘每人兩個。

陸婆子這會子也不覺得三文一個的肉包貴了。

她嘴裏依舊喋喋不休罵兒子,“一頓飯就吃掉八百四十文,你再有錢也不能這麽造啊。”他爹剛剛明明就是沒吃飽,陸時秋又怎麽會看不出來呢。

四周都是人,陸老頭擡手打斷她,“行啦,吃都吃了。你說這些還有什麽用。”

陸婆子拉過包子,吃了好幾口,突然道,“我看吶,你手裏就不能有錢。有倆錢,你就胡吃海喝。”

陸時秋心情好,沒有多解釋,把剩下兩個肉包子給陸老頭。

下午,陸時秋沒有帶二丫賣藝,而是在東市幫陸老頭和陸婆子賣海貨。

他嘴皮子利索,賣東西的速度比他們三人加起來都快。

明明他招待的那些顧客看著不像有錢人,到最後總能買下他們的東西。還真是稀奇了。

陸婆子看得嘆為觀止,同時又恨鐵不成鋼,“你說你有這本事,幹啥非得帶孩子賣藝呢。幹點正事不好嗎?”

在她看來,賣藝跟騙人沒什麽兩樣。還不如賣東西來得實在。至少你沒讓人家空手啊?

陸時秋也不解釋,抖了抖空麻袋,“走吧,咱們回家。”

接下來的幾日,陸時秋把陸家的海貨全都賣完了。

陸婆子難得大方一回,割了五斤豬肉,買了十斤細面,打算過年包餃子吃,還給家裏人都扯了花布。

回到家,家裏的婆娘忙著裁布做衣裳。男人們則在村子裏溜達,嘮嘮嗑。

日子過得悠閑又有奔頭。

這個年,陸家過得相當熱鬧,準備的飯菜也都很豐盛。孩子們真真正正體會到過年的樂趣。

除夕這晚,他們還特地到張家村看鐵樹梨花,那亮如星子的火花在天空炸開,化為一顆顆星星緩緩劃落,流光溢彩,美妙多姿。

他們一定會越過越紅火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為什麽陸時暖會定張家。因為張老爺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渣男,張夫人不壞,兩人還特別有意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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